魚缸裡的琳月

沒想到這篇文已經八年了！ 朋友忽然提起~  剛好再紀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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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是很奇妙的，往往來的很突然，很出乎意料......


2001年4月7號，是一個故事的開始。


伊韓，是某酒吧的當紅調酒師，整天沉迷於女人與金錢裡，除了跟酒吧把到的女生上賓館，就是上街頭跟人賭籃球，直到他遇上了一個女孩，一個無條件進入他世界的人。

陳明鈴，是著名鋼琴家陳謙唯一的女兒。她自幼學習鋼琴，是父親眼裡驕傲的掌上明珠，音樂界的明日之星。但，跟所有的連續劇一樣，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個讓她義無反顧離開她的世界的人。

沒有人知道，明鈴為什麼會忽然在4月7號的這天，翹掉了原本該去的鋼琴檢定考試。

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走到街頭鬥牛的籃球場邊，看著伊韓打球。

更沒有知道人，他們是如何有了交集。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了。

不顧父母的反對，無視所有人的震驚，明鈴離開了原本生長的家，沒有帶走任何東西，來到了伊韓的身邊。

伊韓開門看到她的瞬間，什麼都沒說，只是將她拉進屋裡狂吻。

然後，他們就住在一起了。

明鈴加入了伊韓的生活之後，在他昔日朋友的不可置信下，他辭去了調酒師的工作，在某家咖啡廳找了服務生的工作，過著正常人的生活，空出晚上的時間陪明鈴，完全丟棄了以往的糜爛生活。

明鈴則在鄰近的花店找到了工作。

開始的幾個月是開心的。

他們每晚一起窩在沙發看影片，一起準備簡單的晚餐，然後互相依偎，相擁而睡，過著簡單卻快樂的生活。

但隨著時間的變化，慢慢地有了改變。

也許是自幼家教影響，明鈴的話總是不多，平常也總是淡淡微笑，從不大聲笑鬧，即使遇到不合理或不開心的事，她也不哭不鬧，只是偏頭輕輕的皺眉，然後好一陣子不跟他說話。

最初伊韓覺得沒什麼，反正總會有和好的時候，但直到事情一次一次的發生，他開始覺得自己要抓狂了！

無法知道對方想法的心悶感，讓他覺得自己要爆炸。


「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說呀！你不說，我們要怎麼更接近彼此！」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向明鈴大喊。

明鈴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這樣的反應讓伊韓抓狂。

「好！你如果都不說，那我們就各走各的好了！」伊韓甩門而出。


然後，從這一天之後，一切又變了。

伊韓又回到酒吧工作，一個星期裡有三天跟酒吧裡的女生胡搞到天亮，即使沒有女人，也和朋友喝的醉醺醺，天亮才回家。

他常常幻象自己有一天開門回家，明鈴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然後歇斯底里的哭泣，自己則哄她，告訴她以後絕不會再如此，然後，一切就會重新美好。

但明鈴還是依然什麼都沒說，只是在伊韓進門的早晨，默默地整理東西，然後說了「早餐在桌上」或「髒衣服記得丟到洗水槽」等，就出門了。

他開始覺得明鈴也許根本不在乎他。

伊韓更無所節制的玩，他甚至故意叫酒吧的女人，留唇印在衣服上，然後故意脫衣服丟在她面前，想讓她抓狂。

但明鈴還是默默地將衣服拿走，用手搓掉口紅印，然後丟到洗衣機裡。

可是在那之後幾天，明鈴抵死不讓伊韓吻她的唇。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好一陣子。

直到有一天，伊韓要出門時，明鈴忽然問：「今天晚上會回家嗎？」

伊韓第一次覺得自己心情大好，「嗯。」他故作冷酷的回應，然後出門。

這一天晚上，伊韓依舊跟朋友女人狂歡到天明，一直到清晨才回去，他覺得自己獲得空前的勝利。

醉醺醺地用鑰匙打開門，微亮的天色從落地窗照射進來，他看到明鈴坐在沙發上，背光的身影讓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忽然覺得心情有點緊張，伊韓打開了燈。

受到強光照射，明鈴不適應的瞇起雙眼，從她臉上的神情看來，似乎是一夜沒睡。

適應了光線之後，明鈴抬頭看了看伊韓，又低頭看了手上的錶，站起身來。

「今天沒有準備早餐。」她只輕輕地說了這句話，就往廚房走去。

看到她靜靜地把桌上豐盛卻已不能吃的菜餚倒進垃圾桶裡，和桌上顯眼的插著蠟燭的小蛋糕，伊韓才想起昨天是自己的生日。

後悔的心情讓伊韓抱著明鈴拼命說對不起，說以後絕不會再如此，絕不會再徹夜不歸，要明鈴相信他的誓言。

明鈴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摸了他的臉。

那一天，他們兩個都沒有去工作。一起跑去鄰近的遊樂園玩，也是那一天，伊韓聽到了明鈴開心的笑聲。


然後，一切又恢復到最開始，伊韓雖沒有辭去調酒師的工作，但他跟店長要求作早一點的梯次，且每天晚上下班一定馬上回家。

明鈴會準備好晚餐，然後他們會和從前一樣，一起窩在家裡看電視、發呆。

但也許是多年來的習性，難以改變，這樣的生活在過了幾個月之後，又走了樣。

在酒吧的環境裡，伊韓抗拒不了女生的誘惑，像從前一樣，開始沉迷在各個不同的女人懷中。

又是每天清晨才回到家。

可總有幾天，他會在回到家時，發現已經壞掉的晚餐，和在沙發上打瞌睡的明鈴。

然後良心發現，跟明鈴說自己一定不會再犯，然後早早回家陪她，可總是撐不過幾天，就又故態復燃。

但不管他怎麼做，明鈴依然默默地去上班，默默地準備晚餐，默默地等他，再在他進家門的時候，默默地把它倒掉。

他也會抓狂，叫明鈴不要再準備晚餐，不要再等他！

但卻還是在進門的時候，看到桌上的晚餐，和沙發上的明鈴。

他開始覺得即使自己腐爛墮落，即使自己發瘋，明鈴還是會一樣，不變，生活下去。

無力感，讓他變本加厲地在外頭留連。


緣分總是來的很突然，也消失的很突然。

明鈴的離開跟她的出現一樣令人措手不及。


2002年的12月23日，是聖誕節的前夕，伊韓像以往一樣和酒店搭上的女子要上賓館。

對方是有錢的富家小姐，硬要拉他到城郊豪華的大飯店。

「這樣我沒辦法在天亮之前到家。」

「怎麼，你家裡還有門禁呀？怕被人罵呀？」

伊寒心想，是呀，怕什麼？不會有人罵他，只有一個不哭不鬧的陶瓷娃娃會在家等他。

他們真的去了豪華的大飯店，狂歡了整個晚上。

一直玩到隔天中午，才由女子用加長禮車送他回家。

禮車停在公寓樓下，伊韓和女子在公寓門口大膽狂吻，互相撫摸。

然後，在吻的難分難捨的同時，他看到了明鈴。

距離公寓大門只有幾步之遙，明鈴呆站在那，手上拿著一個便當，看著他們擁吻。

伊韓推開懷中的女子，不顧她抱怨，向明鈴走去。

「明鈴......」

張開口，他試著想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不知如何開口。

然後，毫無預警的，一滴眼淚流出明鈴的眼眶，透明刺眼，在伊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時候，就滑落地面。

伊韓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忽然揪了起來。

「明鈴我......」又試著想說些什麼。

明鈴卻將手上的便當遞給他，伊韓只能愣愣地接下來。

淡淡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臉上，卻帶了點哀傷和釋懷的神情。

「你今天早上沒回來，應該沒吃早餐，所以我買午餐回來給你吃。」

明明只有一點重量的便當，似乎壓的伊韓說不出話來。

「那我還要回去工作了。」明鈴轉身走去。

看著明鈴離去的背影，伊韓心裡忽然有很不舒服的感覺，他大叫：「明鈴。」

明鈴回過頭來。

但他卻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你也要......記得吃飯。」

「嗯......」

輕輕點了頭，明鈴慢慢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那天中午，伊韓花了一個鐘頭吃完明鈴買的排骨便當，細嚼慢嚥。

然後，又跟店長請假，花了三個鐘頭的時間準備豐盛的晚餐。

但那晚，聖誕節的晚上，明鈴沒有回來。


最初，伊韓認為明鈴在生他的氣，躲在別人家不回來。

於是衝到花店，去問花店老闆，明鈴的下落。

但老闆說她昨天中午出去就沒有回來過了。

伊韓發狂的在街上到處亂找，從他們一起去過的地方，到黑暗無人的巷道，甚至跑到明鈴的父母家去問。

換來的答案也只是她母親不可置信的大哭暈眩，跟她父親的一拳。


像空氣蒸發一樣，明鈴就這樣消失了。


哭了好幾次，頹廢的過了好幾個禮拜，伊韓不出門也不工作，直到電鈴聲響起。

是明鈴回來了！

他衝到門口，迫不及待地打開大門。

但外頭站的不是明鈴，是他的朋友俊丞。

俊丞罵了他一頓，說女人再找就有，但他只是把頭埋在膝蓋裡，說「你不會懂的...... 你不會懂的......」


在俊丞半拉半強迫之下，伊韓又回到酒吧工作。

他依然是酒吧最紅的調酒師。

但跟他熟識的人都知道，伊韓不再喝酒，不再跟女生鬼混，每天晚上12點之前一定準時回家。

他只吃排骨便當，即使在酒吧裡，他也一定拜託別人幫他買，而且每次吃，都一定吃的非常的慢，非常的慢。

問他幹麻不吃別的，他只是笑笑，並不回答。


伊韓知道明鈴死了，是在2年多以後了。

他從電視的報導看到鋼琴家陳謙尋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

卻沒想到只剩一座墳。

據說她是為了救落水的小男孩而淹死的。

但身上沒有證件，招領也沒有人認。後來是獲救的小男孩家屬，很感激她又可憐她，才幫她火化下葬，幫她立了墓碑。

這早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明鈴的父親是靠著地毯式的尋找，才在那個偏遠的小鄉村警察局裡，認出了自己女兒的照片。

電視上的陳謙與他的妻子，哭的肝腸寸斷，為明鈴的墓碑刻上了名字。

電視前的伊韓，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無視身旁俊丞擔心的目光，低頭繼續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隔天，伊韓跟酒吧請了假。

他並沒有去任何地方，只是買了兩個排骨便當回家，窩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胡亂轉台。

忽然，一陣歌聲從電視中傳出，讓伊韓停下了換台。


空蕩的街景　想找個人放感情
做這種決定　是寂寞與我為鄰

我們的愛情　像你路過的風景
一直在進行　腳步卻從來不會為我而停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我卻始終不能　有姓名

你說愛像雲　要自在飄浮才美麗
我終於相信　分手的理由有時候很動聽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我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
以為自己要的是曾經
卻發現愛一定要有回音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除了淚在我的臉上任性
原來緣份是用來說明
你突然不愛我這件事情


眼淚也許早就佈滿了臉龐，但他沒有感覺。

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桌上的飯涼了，一直到天空微亮，他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清晨。


原來清晨的家是這種感覺，寂寞，安靜，空洞，令人心痛。


眼眶一陣痠澀，令他閉上雙眼，久久不能自己......


對不起......

對不起，這句話始終說不出口......

而且也沒有機會再說了......


你給我的愛一直很安靜......


原來緣份是用來說明......


我發現愛你已來不及......


2005年4月8日的今天......這一個故事......結束了.......